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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鎮魂燈內

上窮碧落,下黃泉。

再次醒來後,沈巍踏遍千山萬河,一點一滴回收崑崙的靈魂碎片。還看遍了世間的善、世界的惡,更親眼所見崑崙轉世的各種死亡。

每一次,都令他痛苦萬分。

每找到一絲碎片,趙云瀾都能感受到小鬼王一點一滴的消失。世間的惡繁不勝數,每經歷過一些,小鬼王眼中的單純就會又減少一些,果斷堅決,又一點一滴填入他的眼眸中。

那是斬魂使的眼神。

數百個朝代崛起跌落,數千個日昇又日落。趙云瀾伴著沈巍,看過絢爛的朝陽自山峰升起,狂風暴雨中的惡海咆嘯,驟雨初停的虹彩畫過天空,悠悠長夜的星辰,隨文明發展一個個熄滅。

但他們從來無法交談,沈巍孤獨地與千萬人擦肩而過,在漫漫歲月中尋找崑崙的魂魄碎片。試圖和外界交集的渴望,在眼底的藏得越來越好,終究沉澱為波瀾不驚。

唯一不變的是,每次遇到轉世的崑崙魂魄,那溢出眼眶的,剜了心似的疼痛。

 

趙云瀾終於知道琥珀項鍊碎裂後逸散的光點是什麼。

那是崑崙為自己設下的關卡,只有在絕境中奉獻自己,才能真正尋回力量。

也是沈巍穿越萬年,為他蒐集而來的魂魄。

 

 

*地星

「先破而後立。」獐獅的聲音在心底響起,沈巍看見自己一向殺伐果決的刀鋒竟些微顫抖。

他當然知道是什麼意思,萬年來走遍大山大水,本來就是為了這一刻。

直到龍城大學那一抬眸,他才恍然大悟。

原來,一直都是趙云瀾。

但,如果三分之一的魂魄形成了趙云瀾,那擁有完整魂魄的人,究竟是誰?

是趙云瀾?

還是,崑崙?

這一刀,究竟是好久不見,還是永別?

 

*鎮魂燈內

趙云瀾再次懸浮於如墨的深黑之中,周圍繁星點綴,他遲疑的抬手,星光聚集,溫暖的流淌過他的身軀。

順著星芒,他的意識蜿蜒而出,他看見在聖器鎮守之下的地星生意盎然,看見攝政官還是那死老頭,正看著斬魂刀默然發愣。星芒蜿蜒,他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少年,一個嚴肅宛若大人,一個調皮不羈的模樣,頓時有點胃疼。

他到底都錯過了什麼,這兩個破孩子怎麼玩在一起了?

他看見少年將手裡的冰棒往另一個嘴裡一塞,簡直要把對方嚥死的氣勢。

不會吧?好不容易出來,又給老子看謀殺親兄現場?

嚴肅的少年忽而淚流滿面,趙云瀾彷彿看到沈巍,最終一別的滿臉淚水。

「別又哭了。」他輕聲說著。

我們賭贏了啊。

「誰?」少年沈巍抬頭,凌厲的眼神望向他。

趙云瀾一愣,難道他的喃喃自語終於穿破時空,呢喃在沈巍耳邊?

他看著少年抹去滿臉水光,牽著弟弟就朝他追來。

趙云瀾一邊引領著兩人跑向斬魂刀的方向,一邊忍不住笑,這麼矮的沈巍真的不常見啊!

也不知道沈巍到底是什麼狀態,不過斬魂刀這東西總歸是要物歸原主,不是懸在那邊當擺飾用的。結果在一個轉角,忽然冒出攝政官這個超級路障。

完了,這一撞我該不會變成糟老頭子吧。

眼見煞不住,一魂一人即將撞上時,他眼前一花,卻是跳到不知名林地。

......?」

他四處張望,忽然被一處微弱光芒吸引。

即使微弱,那竟是一股極齊純淨的能量。像是結了果似的從一棵小樹的枝枒上長出。

站在一旁的,竟然是久違的祝紅和....他自己?

不、不對,那是頂著自己臉皮的獐獅。

祝紅滿臉熟悉的暴脾氣,一股腦地朝獐獅傾倒自己知道的方法,唸得對方一臉生無可戀。

因為除了讓人耳朵長繭,都・沒・有・用。

說起來獐獅果然很有職業道德,把自己的殼保養得不錯,沒有白頭髮更沒有大肚腩,趙云瀾欣慰地想著。

他看著面前的大神木,屬於崑崙的記憶澎湧而出。趙云瀾閉上眼,看見枝枒之外的,散落在各地的點點星芒,隨著他手指翻飛,一點一滴地被吸引過來,融入大神木根莖中。

先破而後立。數千年前屬於自己的聲音從時光迴廊的傳來,趙云瀾微微一笑,終於完成自己數千年所有的佈置的最終一步---

塵埃落定。

 

*地星

所有人震驚看著鎮魂燈,那玻璃般的材質竟泛起水面般的漣漪,緩緩吞噬斬魂刀刀尖。沈巍咬牙,竭力與鎮魂燈展開拉鋸!

眾人竟低估鎮魂燈的強大。

「林靜開裝置!」獐獅下令。「試試把木火匯聚到沈教授的刀尖。」

林靜啟動裝置,釋放出存儲其中的木火,特調處眾人試圖操縱木火,卻見如螢火一般四處溢散。

「怎麼突然沒用了?!獐獅!」祝紅尖叫,原先引導木火進入裝置的法術竟意外失效,眾人瞬間慌了手腳。

沈巍心焦,試圖分神協助,卻差點讓斬魂刀脫手而出。

「沈教授穩住,我想想辦法!」獐獅大吼,連續釋放好幾個法術,卻不得其效,只能眼睜睜看著木火紛散。

不能敗在這一刻,沈巍勉力收攏心神,試圖從困在鎮魂燈的記憶裡找出解法。

如果是趙云瀾,如果是崑崙,他-他們會怎麼做?

那剎間沈巍像是看見了趙云瀾的臉,對他露出一個熟悉的微笑。

突然間,他看見逸散的木火猶如長蛇般聚合至左手,撫上手背的觸感不似火焰般灼熱,竟如此熟悉。

思緒被拉回二十年前的最後一刻,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,擋下直撲趙云瀾的攻擊,那一刻近乎能停止時間的五指交纏--

那是趙云瀾的手。

 

木火牽引著沈巍,在虛空中點出數道法印,烙印至鎮魂燈壁上。

鎮魂燈的吞噬停止了。

穿越周圍的紛亂,沈巍只聽見一聲極輕微的「喀」,定眸一看,燈壁竟真的裂開一絲微小的縫隙。正想驅動圍繞身邊木火靠近,鎮魂燈的光芒卻開始閃爍。

不好!

所有人還來不及反應,整個地星便開始劇烈搖晃。

伴隨地震而來的,是吞噬眾人的濃霧。

在濃霧中沈巍無視底下傳來弟弟即將脫力的警告,聚精會神地引導木火沿著縫隙進入鎮魂燈,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無法分辨的能量蜿蜒出鎮魂燈。

這股氣息,卻不像記憶中的趙云瀾。

沈巍強忍心下劇痛,試圖抽出斬魂刀,卻因心神不寧,連人帶刀重重彈飛。

「哥--」面面大驚,立刻拋下鎮魂燈,在沈巍落地前成功拉住對方。

失去控制的鎮魂燈一下回到原本的高度,灼熱的光芒刺得所有人睜不開眼。

特調處在濃霧中面面相覷,一時間無法分別行動究竟是成功又或是失敗。

 

「喲呵。」

 

大霧未散,但地震已止,眾人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了過來「我的棒棒糖帶了沒?」

大慶一顫,「老趙?」

迷霧嘩的盡速散去,露出趙云瀾的模樣。被面面攙扶的沈巍直勾勾的盯著趙云瀾,愣是沒有任何反應。

這個趙云瀾,和記憶裡有些相同,但卻又有些不同之處。他仍然是痞痞的笑著,站著的時候絕不會兩腿伸直,身體非要歪著。但整體的氛圍不同了,那人眼底似有碧水蒼山,又似有無盡光陰白駒,像是天地自生的聖靈。

一時竟無法辨別,究竟是大荒山聖抑或是趙云瀾。

只見那人薄唇一勾,緩緩吐出令人跌倒的第一句話。

「我也算看到小美人的模樣了。」

 

凍結在二十年前的時間,終於從這一刻開始再度雀躍。

大慶喵喵嗷嗷嗷的撲上趙雲瀾的肩,祝紅笑出了淚花,就連小郭都興奮到抱著楚恕之又蹦又跳,被不耐的一掌巴開。

只有林靜冷靜的繞著打量,直到趙云瀾翻白眼「你他媽當旋轉木馬哪?」

「不是,我就好奇獐獅跑哪去了,你們不會共用身體吧?」

趙云瀾隨手撕下大慶塞進林靜懷裡,往旁一指,只見旁邊站著一個超路人臉的傢伙。

獐獅頂著新皮,「不愧是大荒山聖,捏人也是可以的」

不是捏人,是捏木頭。趙云瀾心想,回頭還得讓林靜教教植物人如何保養自己的新身體。

推開一系列礙眼的人,趙云瀾終於得以走到沈巍面前。

在不同的時間與空間,他們陪伴了彼此走了數千萬年,看見一切悲歡,經歷二十年前的死別,終於得以跨越時空,並肩同行。

賭贏了。不論他倆的約定,又或是崑崙為自己設下的賭局,他們都贏了。

「走啊,回家不?」

沈巍低下頭,良久才能直視趙云瀾的目光。

那是崑崙,也同樣是他的云瀾。

「愚蠢。」沈巍說著,終於忍不住露出一絲純粹的笑意,那剎間,趙云瀾看到萬年前小鬼王的身影,一模一樣的笑容重疊在一起。

 

-全劇終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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